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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汪为什么恨老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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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陈想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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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震云的《一句顶一万句》中有一个情节：镇上有个箍桶匠叫老汪，他的箍桶铺阁下是一家典当行，典当行掌柜姓熊。老熊想扩大门面，就和老汪参议，说要是老汪不错把箍桶的铺面让出，他本旨另买一处所在，给老汪新盖个铺面，本来的门面有三间，他本旨盖四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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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双赢的事，老汪却拒却了。为啥呢？因为一件事惟有对别东谈主成心，老汪就以为我方吃了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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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汪的箍桶铺另一边的邻居是粮栈，掌柜叫老廉。由于老汪店铺的屋檐滴雨，老廉铺子的墙受了损，他就指使店员爬上老汪的屋顶，拆掉汪家半间瓦。两家就此打起讼事，讼事一打两年，老汪把家底折了进去，三间铺子保不住了，卖给了别东谈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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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，老熊又费钱从别东谈主手上把这三间铺子买了过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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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一圈下来，老汪恨的不是跟我方打讼事的老廉，恨的却是买我方铺子的老熊。演义读到这里，我停了很久，想起多年前遭遇的一件旧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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夙昔一个哥们在处境很差的景色下谈了个对象，公共皆说，这密斯不是那种欺贫爱富的东谈主。自后哥们景色好转了，却消灭了旧对象、换了新对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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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哥们聊到仳离的原因，说有一次他爸在饭桌上骂了他半小时，那是他处境最烦懑的本事，充公入，吃住皆在家里。而他爸骂他的本事，女一又友刚好来找他，在门口听得不敢进来。第二天，女一又友拿了些钱借给他，说没指望他能还，仅仅不想让他那样被骂。他把钱拿了，但心里老是忘不掉的是，他爸骂他的那些话，一句句皆给这个密斯听在耳朵里、记在心里。他以为，这密斯和他爸归拢个办法，不然如何开宗明义地不指望他还钱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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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后他渐渐有了好转，强劲了新对象。新对象老是理所虽然地禁受他的温雅，能够从来莫得惦念过他无法应酬。他越职守得起，那密斯越珍重他，而他的境况也尽然越来越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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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共皆为阿谁被仳离的旧对象唏嘘。我在老汪的故事中梦预料她，因为我以为她等于老熊，哥们等于老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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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汪恨老熊，恨的是什么呢？恨的是老熊看到了他的烦懑、他的失败、他的辱没。老熊根柢莫得伤害老汪，还舒坦匡助老汪，但老汪一无扫数的结局，使老熊的“红运”得来全不费功夫。是以，老汪一预料老熊，预料的等于我方的愚蠢和我方的失败。正如那哥们一预料旧对象，预料的等于他的烦懑，他的窝囊，他被父亲所骂、靠女友调停的各样辱没。而当他预料新女友，预料的是我方广宽的担当和逆转处境的才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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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本事东谈主们以为我方爱着某一个东谈主，其实爱的仅仅在阿谁东谈主眼前的我方，爱的是对方对我方的观赏和珍重。换句话说，对方仅仅一面镜子。虽然，恨也相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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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又想起唐僧对猪八戒和孙悟空判然不同的魄力。唐僧在孙悟空眼前，动辄哭哭啼啼，如“雨淋的蛤蟆”，孙悟空也不客气，对这个师傅是口必称“忒不济”“饭桶”。孙悟空高出广宽，捉魔打妖全靠他，但猪八戒却仅仅自称解说，说“若论解说，像师兄就摆一队伍，也不如我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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猪八戒从不彊调我方的才气，只强调我方的解说，还时常装弱小哀怜，这使唐僧在猪八戒眼前找到了优厚感。他看到了比我方更窝囊、更窝囊、更被孙悟空鼎力哄笑的东谈主。唐僧对猪八戒的偏疼肉眼可见。当孙悟空指出猪八戒撒谎，唐僧护短的原理也很仙葩：“他两个耳朵盖着眼，愚拙之东谈主也。他会编甚么谎？又是你抓合甚么大话赖他哩。”看到了吗？愚拙成为一个惹他可爱的优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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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爱玲的著作中援用过一个法国故事，有个大亨想嫁儿子。两个年青东谈主争相想了办法。年青东谈主A，趁着大亨遭难时救了他，心想，亲事应该稳了，我但是老丈东谈主的救命恩东谈主呢。年青东谈主B，却给我方制造了一个假的不幸，让这个大亨来救我方。自后这大亨尽然选了年青东谈主B作念东床。因为，光是他的存在就领导公共，这大亨是怎么的一个硬人。而看到阿谁有恩于我方的，却像见到璧还主，很不昂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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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来，老汪见到老熊也像见到璧还主。老熊的借主形象成为老汪的一种精神履行，在老汪一无扫数时，这“羞耻”的发祥更显荡气回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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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原文刊发于2025年8月2日《自若日报·朝花周刊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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